第693章 常务副市长等于路人甲

　　市委小会议室，五名正副书记坐在椭圆形会议桌的前半部分，看上去，大家的神态还是比较轻松的，脸上都带着笑意。
　　尤其是宋晓卫，脸上的笑容更是柔和，似乎这个书记办公会议要商讨的议题，很是令人愉悦。
　　而事实上，今天的书记办公会议，似乎少了一个人。
　　市委办主任韩进喜未曾与会。
　　以往的书记办公会，市委办主任一般都会列席的。韩进喜是大管家，书记办公会议的很多决议，都需要由他去负责贯彻落实。
　　但他今天缺席了，就说明此番的书记办公会，讨论的议题是比较秘密的，只能由浩阳市最核心的决策层来掌握，连韩进喜暂时都不能与闻。
　　开会之前，宋晓卫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才微笑着说道：“呵呵，同志们，地委批评我们了！”
　　地委批评我们了！
　　这句话本身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真正的怪异的是宋晓卫说这话的语气。
　　挨了批评，还那么愉悦？
　　真心搞不懂了。
　　仔细看去，宋晓卫脸上展现的笑容，其实是有几分尴尬的，就算隐藏得再好，也能看出一点端倪。
　　“地委领导仔细研究了红旗煤矿七二矿难的情况，认为我们市里调查组的调查结论，与事实的真相，有一定的偏差。七二矿难，固然有一定的人为疏忽影响，但主要还是意外造成的。三号矿区地质条件比较复杂，地表河流和地下暗河纵横交错，以红旗煤矿现有的技术条件，很难查探得十分清楚。他们没有先进的探索仪器，纯粹凭着安全技术人员的经验，确实很难做到完全精准。这个是现实情况，客观存在的困难，我们不能视而不见。”
　　宋晓卫又喝了一口茶，缓缓说道，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刘庆隆面无表情，似乎这个调查报告，并不是他做出来的。
　　说起来，在这个事情上，刘庆隆也没什么好惭愧的。做出这样的调查报告和调查结论，本就不是他的本意，他只是一个执行者。当初这个报告交上去的时候，地区领导也没有谁表示异议。现在风云突变了，曹振起被人抓住了痛脚，必须要向刘伟鸿妥协，这个报告自然就有问题了。
　　领导指到哪里打到哪里，这是做下属的本份。如今领导需要他背黑锅，他也得背，这是做下属应该有的基本觉悟。
　　领导提拔重用你，总是需要付出回报的。
　　眼见宋晓卫转达了地委领导的批评，刘庆隆正要开口做检讨，周鹏举已经抢在了前面，以一种明显不必要的高亢声音说道：“英明！地委领导太英明了！这个事故确实是有很大的意外因素，基本上就是一个意外事故，没有多少人为的因素在内。意外事故嘛，总是难以百分之百避免的。我看有必要重新进行调查！”
　　说着，周鹏举的眼神只在刘伟鸿脸上转悠，希望能够看到令他放心的表情。
　　应该说，周鹏举如此表态，尽管是逼不得已，还是很注意技巧的，基本上没有对原来的调查报告做什么攻击，只是大赞地委领导的“英明”。
　　周鹏举也确实有他的难处。
　　已经向刘伟鸿表达了“无条件投降”的诚意，从今往后，肯定是不能与刘伟鸿对着干了，不然就是自己找死。但宋晓卫也不是好惹的。这一回，可能迫于曹振起的压力，不得不向刘伟鸿妥协，但他还是地委委员兼市委书记。周鹏举要是往死里得罪宋晓卫，谁知道宋晓卫会不会反手过来，往死里整他？
　　就算刘伟鸿接受他的“投降”，最多是不再咬住他不放。但宋晓卫如果对周鹏举出手，刘伟鸿估计很难伸出援手。
　　当年曾国藩平定太平天国之后，要裁撤湘军，怕众多嫡系将领不服，便将太平天国降将韦俊处死，借韦俊的人头，镇住了湘军的嫡系将领，乖乖奉命裁军。
　　那个时候，太平天国已经平定，韦俊也为朝廷立下大功，依旧落得如此下场。由此可见，“降将”和嫡系，区别是很大的。
　　夹缝中求生存，本就是十分艰难的。
　　怪只怪周鹏举自己立身不正，这些年搂钱搂得太狠了，落下太大的把柄。现在只能竭尽全力求免祸了。
　　宋晓卫在心里冷笑一声，并未接话。
　　对周鹏举，他已经彻底丧失兴趣了。这个人的私心太重，凡事都以“自我为中心”，有奶便是娘。与刘伟鸿争权夺利的时候，主动向他宋晓卫靠拢，恨不得马上就将刘伟鸿挤出浩阳，自己正位市长。如今情形大不利，周鹏举马上又“卖身投靠”刘伟鸿，摆出一副马前卒的样子。
　　你如此表演，想要蒙谁呢？真把这些人都当做了傻子！
　　周鹏举人品如此不堪，宋晓卫自然不会再想要用他。这样的人，用起来也是提心吊胆的，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背叛你。
　　咱们国家，别的不说，独独不缺当官的人才。在宋晓卫的心目中，周鹏举已经彻底出局了。至于要怎样收拾他，就看刘伟鸿的意思了。如果刘伟鸿真的打算放周鹏举一马，合适的时候，宋晓卫也肯定会出手的，时机问题而已。
　　料必刘伟鸿也不会为周鹏举出头。
　　宋晓卫虽然不接话，但脸上那种不以为然的神情，却是明明白白地表露了出来。见了这个不屑的神色，周鹏举心中好一阵羞怒，却也无可奈何。
　　走到今天这个局面，都要怪他自己，傲慢自大，刘伟鸿上任之初，认不清形式，没有主动靠上去。随后更是跟错了“老大”。首鼠两端，最终成为政治博弈中的弃子，乃是理所当然。
　　先求自保吧。
　　见周鹏举脸泛红潮，又羞又窘，刘庆隆这才不徐不疾地开口说话：“宋书记，刘市长，我向两位领导做检讨。这个事故调查，我没有把好关，过多地相信了下面的工作人员，导致了调查结果的失误和偏颇，这是我的责任，我没有做好工作。”
　　嘴里说是检讨，实际上依旧底气十足。
　　行，你们现在说这个调查结论不对，那我就认错。左右不过是落实领导的指示罢了。至少在目前错综复杂的斗争之中，刘庆隆并未涉及太深。那些所谓的经济问题，作风问题，和他没有太大的关联。他眼下依旧是宋晓卫线上最有份量的一员。
　　这一回，宋晓卫迫于曹振起的压力，不得不向刘伟鸿妥协。等这个事情过去，宋晓卫还得依赖他刘庆隆，掌控官帽子，制衡越来越强大的刘伟鸿。
　　手中筹码足够，刘庆隆便能从容淡定，做检讨也做得“理直气壮”。
　　宋晓卫严肃地说道：“庆隆同志，这个确实是一个失误。干什么工作，都应该尽可能地细致一些，不能光听下面工作人员的汇报，必要的时候，还是应该多多深入第一线，了解真实的情况。”
　　刘庆隆点点头，说道：“是的，宋书记，我检讨！”
　　宋晓卫说道：“这个事故，必须要重新调查。庆隆书记，我看还是由你来牵头吧，再组织一个调查组，深入细致地调查一下七二矿难的真实情况，尽可能早日做出一个客观公正的调查结论。”
　　“好的，宋书记。”
　　刘庆隆随口答应下来。
　　既然地委提出了批评，重新调查是必然的了，市委常委扩大会议做出的那个处分决定，自然也就作废。调查结果都出了问题，以此为基础进行的处分，就没有了站得住脚的理由。
　　周鹏举神色又是一变。
　　竟然还是由刘庆隆来主持调查组？
　　看来曹振起和宋晓卫，依旧在很努力地想要掌握整个事态的进展，不想将主动权交到朱建国和刘伟鸿的手里去。
　　“宋书记，刘市长，这一回的调查组，是不是考虑结合市政府的一些调查人员进去？”
　　周鹏举略事思虑，便即提出了不同的意见。事实上，上一个调查组的组成人员，也大部分是市政府直属局委办的干部。但那是另一回事，周鹏举现在必须要表明自己“紧跟”刘伟鸿的决心和态度。
　　这个书记办公会议开到现在，刘伟鸿都还没有表态呢，周鹏举心里很没底。
　　宋晓卫淡然一笑，依旧没有回答周鹏举的问题，径直转向了刘伟鸿，似乎周鹏举在他眼里，已经完全变成了空气，不值一提。
　　“市长，你的意见呢？”
　　刘伟鸿淡然一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缓缓说道：“我看还是由庆隆书记决定吧。这个事故，庆隆书记已经调查了一回，这一次应该不会再走错方向了。”
　　这个话，怎么听都有点皮里阳秋，嘲讽的意味很浓。
　　宋晓卫却暗暗舒了口气。
　　看来曹书记早已经和刘伟鸿达成了某种“合作的意向”，刘伟鸿压根就不在意这个调查组由谁牵头，由谁组成。最终的调查结论，肯定必须合乎曹振起和刘伟鸿的要求才能通过。在这种情形下，谁去调查又有什么区别呢？
　　“那好，那就这么定下来了。”
　　宋晓卫微笑说道。
　　自始至终，宋晓卫都没有拿正眼瞧过周鹏举一下。
　　周鹏举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甜酸苦辣俱全，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不知是个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