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七章 受尽折磨

　　王城外的巨大异动，很快便吸引了无数人的注意。
　　下城区的居民可能还看得不太清，但上城区和中心区的居民，凭借着碧玺克洛斯特高处的地理位置，能够清晰俯瞰到城外那棵百米高的参天大树，郁郁葱葱，随风摇曳。
　　他们凝视着巨树，不时发出惊呼，一些人甚至低头做起了祷告，赞颂这宛如神迹般的景象。城外的风景十多年来几乎未曾更改，可今天的郊野大地上，竟突兀地长出了一棵如此巨大的树木，若不是神迹，真不知该如何解释。
　　相较于民众们的震撼，王宫会议厅里的气氛却愈发压抑。王子一方原本已经胜券在握，但自然教派的举动，仿佛就像是猎人扣动扳机前，突然从身后响起的一声狼嚎。
　　这明显是在向王室传递某种讯息，进行施压。
　　达兹莱特强忍内心怒火，面无表情地又说了一些毫无营养的提议，但都被月亮教会和群星教派否决。
　　原本五对三的局面，被自然教派横插一手后，一时间又变得有些僵持。王子在麦考林审判长以及泰伦斯大主教的低声劝说下，暂时放弃了对诺亚银龙的宣判，连骄阳十字会的围捕计划都没有再讨论，转而愤然离席。
　　“诸位，会议延后！”
　　巴巴耶总管事朝众人沉声说道。
　　太阳教会和帝国审判团率先跟随王子的队伍离场，旋即其余七神教会的高层，也陆续起身。
　　此次会议召集得紧急，却又草草收场，让在场众人的表情都相当不快。但王室一方目前仍占据压倒性优势，参会者几乎都很清楚，接下来王室一定会尽快处理城外的烂摊子，不论是将露缇娜镇压，还是把麋鹿夫人驱逐回柯勒律治大森林，届时都是这场“帝国顶尖势力较量”的尾声。
　　陈仑正准备起身离开，身旁的休斯顿却屈指敲了敲他面前的两份文件，笑道：
　　“杰克，你忘了东西。”
　　陈仑瞥了祂一眼，对桌上的撤职令和调任令如视无睹。后者换了个舒适的坐姿，一条胳膊靠在扶手上，另一只手抬起，接着眉头一挑。
　　“毕竟是元老院同僚一场，别怪我不给你台阶下……你在慷慨教堂区的人手和布置，我可以给你一周的时间收拾准备，然后体面地离开王城，前往调任邦城坐镇。”
　　陈仑不急不慢地将桌上的黑帽子戴回头上，杵着银手杖转身，平静地说道：
　　“其实我很好奇，你们趁着阿兹吉尔罗议长外出的机会，过来挤占王城负责人的职位，就为了当一条王子的狗？”
　　“说话不要这么难听，杰克，慷慨议会本就是得到帝国承认，才登上了七神教会之一的宝贵席位，和王室亲近一些并不是什么坏事……相反，你似乎为了一个手下，却忘记了自己的职责，殊不知这是在将慷慨议会拖向深渊，议会怎么可能容忍你继续肆意妄为。”
　　休斯顿淡淡说道。
　　“你应该感谢我们，及时挽救了你，以免你万劫不复。”
　　陈仑听完祂的话，不禁摇头轻笑了两声。休斯顿不要脸的程度，多少有些超标，他很是认真地看着对方。
　　“那还真是要感谢你们，休斯顿执政官，我这个人向来遵守礼节，等我空闲了一定会登门拜谢。”
　　“随时欢迎。”
　　休斯顿淡然一笑。
　　陈仑不再言语，桌上的文件看都不看一眼，转身便离开了会议厅。
　　他内心的杀意早已蔓延沸腾，但也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唯有自己完成超凡蜕变，晋升神话，才有还击的资本！
　　‘休斯顿……还有达兹莱特……’
　　陈仑停在了宫殿台阶前，深吸口气。
　　‘欺诈化身已经在黑暗世界找了近一个月，但仍旧没有发现卡门的踪迹……好在昨晚的梦境占卜告诉我，要么是今天，要么是明天，必将有所收获！’
　　他心想着，面无表情地迈下了台阶。
　　然而就在这时，一位女性管事快步来到了陈仑的跟前，先是提裙行礼，旋即低声说道：
　　“杰克先生，安娜殿下让我告诉您，她已经争取到了机会，让您可以前往太阳地牢进行探视……但是只有十分钟的时间，此后您必须离开。”
　　陈仑沉默了两秒，旋即点点头。
　　“代我向公主道谢。”
　　“会的，先生。”
　　管事似乎是安娜公主所信任的人，连忙点头应允。紧接着，她又取出了一枚太阳人脸的金色徽章，交到了陈仑的手里。
　　“这是殿下的信物，向努涅斯典狱长出示即可，祂会明白的。”
　　“多谢。”
　　陈仑取出装有几十枚金磅的小钱袋，想要作为答谢予以对方，然而这名女性管事却笑着婉拒。
　　“快去吧，先生，尽量在傍晚之前探视完毕。”
　　陈仑见状，也没有强求，只是轻轻颔首，旋即大步离开，绕着宫殿区朝深处而去。
　　他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人，只是被一队巡逻的帝国守卫稍微耽搁了点时间，经过简单的问询，以及检查了身份证明后，这些守卫也没有过多纠缠，直接放他离开。
　　陈仑随后径直来到了宫殿正后方的地牢入口。
　　这里并不显眼，入口设立在一片白色大理石围墙下，只有两个身披铠甲的王室狱卒把守在这里。
　　陈仑表明了来意，并提出想要面见典狱长努涅斯，狱卒没有阻拦，甚至还向他指明了方向。陈仑心中暗道，之所以能这么轻松，多半是安娜公主的功劳。
　　从太阳地牢的入口进去后，是斜斜向下的阶梯，呈螺旋状蜿蜒，似乎是通向王城所依靠的山体内部。逼仄的通道两侧挂着火把，光线并不敞亮，却也能够勉强照明。
　　片刻后，他下到了一处较为宽敞的大厅，根据狱卒的指引，右手边尽头的房间，便是典狱长所待的工作间。陈仑走过去敲响了房门，然而伴随着咯吱的开门声后，露出的漆黑门缝里，却只传来低沉的男音：
　　“徽章。”
　　陈仑没有冒然探查门后的景象，而是平静地取出那枚太阳人脸徽章，递了过去。
　　一只满是疤痕的干枯手掌从黑暗伸出，接过了徽章。
　　半晌，那个低沉男声再道：
　　“往前走，从尽头的楼梯往下，第三层，十分钟后离开。”
　　“我知道了，努涅斯先生。”
　　陈仑没有深究这名典狱长的古怪语气，只是向其道了句谢，并准备抚胸行礼，而房门却咔哒一声，缓缓关闭。
　　他深吸口气，不想再浪费时间，转身快步朝大厅一侧走去。楼道口很是简洁，没有任何装饰，全都是大理石材质的构架，一路继续往下，很快便抵达了地牢的第三层。
　　这里相当昏暗，同时也极为安静。
　　除了火把燃烧时的轻微声响，一片死寂。
　　两侧的牢房由牢固紧密的铁栏封锁，里面似乎都关押着什么人，但这些身影却一动不动，连呼吸声都难以察觉。
　　陈仑看着这样的场景，便联想到了自己当初刚刚穿越过来时，被囚禁在红苹果教会的地牢中，差点沦为祭品。
　　“呼……”
　　他长出口气，展开【五感通识】沿着过道寻找诺亚的踪迹，很快，便在尽头倒数第二个牢房里，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陈仑顿时瞳孔微缩，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诺亚此刻的模样堪称可怖，他双臂展开，被镣铐和锁链半挂在墙上，呈无力的跪姿。衣物早已被扒光，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道道狰狞的血口和窟窿，烧伤的烙印与鞭子抽打的溃烂痕迹随处可见，乍一眼看去，就是个血肉模糊的人形架子。
　　“诺亚。”
　　他沉声呼唤了对方的名字。
　　而那个少年却毫无反应，似乎早已丧失了知觉。
　　见状，陈仑只好一个瞬间移动，闪烁进了牢房之中，轻轻扶起诺亚的身体，并伸手对其进行治疗。
　　莹莹绿光散发而出，诺亚身上的伤口却不见愈合，反而加速溃烂。陈仑当即停止了【惊蛰】的生命力传输，向诺亚探查了一番，旋即眉头紧皱。
　　因为他发现，诺亚此刻不仅处于濒死状态，生命值见底，身上还挂着七八种负面状态，其中有一项名为“温暖低语”的LV5诅咒，禁绝回复和治疗，一旦受到治疗，便会恶化伤势。
　　陈仑的眼睛眯起，杀意仿若实质，瞬间让整个牢房中的气温下降几度。他此刻甚至冒出了一个念头，便是利用云端飞跃将诺亚直接带走，但当这个念头出现时，【灵性直觉】便“警灯大闪”，预示他将面临极为可怕的后果。
　　‘是那位努涅斯典狱长……祂一定在注视我的一举一动。’
　　陈仑心想着，吐出长长一口气。
　　这时诺亚仿佛察觉到了什么，艰难地睁开了浮肿的眼皮，看到黑暗中熟悉的身影，他咧出了一个欣喜却又极为难看的笑容。
　　“杰……杰克先生，抱歉，拖累您了。”
　　陈仑蹲下身子，轻轻擦拭着少年脸上的血污，沉声道：
　　“坚持住，诺亚，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这个仇我也一定会为你还回去。”
　　“别为我担心……杰克先生，这不算什么，我……我正好将这样的磨练当做晋升的仪式……”
　　诺亚的话语模糊不清，口舌似乎有些麻木，血水顺着他的下唇流淌而出，掉落在肮脏的地板上。
　　“我曾发誓……发誓要追随您的步伐，不会在这里掉队的，杰克先生。我是您的专属画师，诺亚银龙，还期望有一天能为您画上一幅最完美的肖像……”
　　他的声音虚弱却又坚定，陈仑只感觉呼吸一滞。
　　默默将诺亚的血水擦干净，陈仑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诺亚，达兹莱特的生日晚宴那天，你为什么会跑到王宫宴客厅那里？”
　　诺亚沉默了半晌，缓缓说道：
　　“是指引……有人在指引我去参加王子的晚宴，您似乎有危险，我想去帮忙。”
　　他旋即又详细地将当时的遭遇全都说了出来，陈仑默默听着，却从对方的话语中，发现了一个个莫名而又暗藏巧合的细节。
　　最终，陈仑眼神深邃，运用窥命扫视诺亚的身周，目力仿佛拨开了其身后层层迷雾，“看”到了旁人根本无法窥见的景象……
　　诺亚那突兀转折，向下坠落的命运轨迹！
　　陈仑一眼认出，这绝对是被人为“掰弯”的痕迹！
　　‘霍华德……’
　　他在心中淡漠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此时此刻已无任何悬念，陈仑可以笃定，幕后操纵这一切的黑手，就是这个一直纠缠他摆弄他的命运高位者！
　　脑海闪过一道光亮，瞬间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串联在了一起——
　　以达兹莱特王子的生日晚宴为舞台，率领骄阳十字会的安娜公主、月亮教会的奥尔梅多修女以及自然教派圣女露缇娜等人，都不过只是正戏开场前的预热演员。
　　为的，就是引动后续“高潮”的部分，即七神教会与王室之间的内斗，这其中又涉及到了因立场不同，所导致的阵营问题。
　　而这一场牵动帝国顶层势力交锋的华丽演出，最关键的人物，并非作为导火索的露缇娜卡斯蒂略，而是眼前这个少年……诺亚银龙。
　　他不仅是露缇娜圣女的学生，还是银龙商会少东家……作为母亲，银龙魔女布莱兹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被处死，从而便将群星教派也推上了舞台。
　　诺亚当然还有另外一层更重要的身份，是他作为棋子最关键的身份……那便是马戏团干部！杰克斯佩特的得力帮手！
　　‘因为命运巨蛇奥斯卡冕下的警告，霍华德不敢再直接出手干预我的命运，却可以通过身边最亲密之人对我造成影响……拜尔斯先生的死，便是最好的例子。’
　　陈仑思虑飞速运转。
　　‘霍华德不需要也不可能做到，同时拨动这么多高位者的命运轨迹……但祂只需要稍作引导，推波助澜，顺势将诺亚这枚充当催化剂的棋子，投入舞台上，便可将冲突急剧升级，从而也将我所代表的慷慨议会牵扯进去……如此一来，王室与七神教会之间，便会上演激烈的争斗。’
　　他联想到阿兹吉尔罗议长与金斯伯格等执政官的巧合外出，以及休斯顿突兀来到王城横插一手，不禁蹦出一个令他自己也始料未及的猜测：
　　‘有没有可能……霍华德故意将休斯顿引到我的面前，促成我的晋升仪式？只要我杀了祂，就满足了改变一位高位者命运的要求，从而可以蜕变为神话序列四，届时，我也将会成为祂下一环的关键棋子吗？’
　　想通这些，他只感觉一阵脊背发凉。
　　霍华德究竟想要干什么？
　　祂到底想要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
　　出手布置并推动这一切，是为了晋升序列二命运天使吗？否则也说不通有怎样巨大的利益，可以让祂付出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