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六章 取舍
1635汉风再起 by 重庆老Q
2023-12-17 11:16
1650年11月3日,南京。
“攻占南京已有月余,物资和人员的转运也往返了两趟。到了此时,差不多就该准备撤离了。”齐国陆战队参谋长贺云锋说着,手里的木棍指向长案上摆的一副简易沙盘,“根据四下里侦骑和快船报告,清军已开始陆续向南京方向集结兵力。两淮地区清军约八千余,已进驻扬州,正在沿江搜寻船只,准备偷渡过江。余杭、苏松地区的清军约六千余,已在常州汇聚。部分来自江西的清军已在太平府芜湖集结,人数大概在五千左右。”
“这只是近一个月里,南京附近的清军异动情况。但我相信,随着北京清廷中枢发出的调兵指令,河南、两淮、湖广、江西、苏松,甚至是河北、山西、广东、广西等地的清军会陆续调往江南,其中肯定会有精锐的八旗军队。至于来攻南京的清军部队,数量肯定在十万以上。”
“虽然,南京附近的句容、栖霞、江宁、丹阳,以及长江沿岸的江阴、浦口、仪真(今江苏仪征县)、靖江等十余个府县反正归明,但各地部队均为义民或者原降清汉军,战斗力有限,无法对南京形成实质性的支援。若是在面对十万以上的清军围攻下,我不认为,凭借联军一万余人,就足以守住南京。”
“一个月来,我们在南京陆续招降了七千余原大明降军,再加上我们所属部队,也有近两万人了。”沂州镇副将韦世乾开口说道:“南京城拥有坚固的城防,辅以数十门大炮,再加上舟船隔绝长江,应该可以试着守一守南京吧。”
攻占了这么一座大城,而且还是昔日的大明陪都,江南核心,如此就放弃了,难免有些可惜。
“韦将军,正是因为我们招降了数千原大明降军,我们就更不敢守南京了。”贺云锋苦笑一声,“我们可不想在城头奋力抵抗清军攻城的时候,背后突然有人朝我们放冷箭,或者某个时候城门又被谁给打开了。”
韦世乾闻言,顿时语塞。这个时期,稍有些武装的军头,似乎已经将投降当做了家常便饭,农民军来了,投降,清军来了,也投降,明齐联军来了,见机不对,也顺势降了。焉知,在清军反攻南京之时,这些毫无节操的降军,不会再次发生倒戈的事情?
“以我观之,克复南京后,齐国人在掳掠了足够的匠人和财物后,便觉得南京已无利用价值,恨不得早点脱身而去。”军议结束后,韦世乾不禁向顾三麻子抱怨道:“以齐国火器之犀利,加之南京城防坚固严密,据城而守的话,即使清军十万人围城,恐怕也奈何不了南京城。说一千道一万,齐国人还是担心自己精锐兵马和战船损失太大,所以才力主撤离南京城。”
“人家贺将军不是说了嘛,偌大一个南京城,咱们只有万余人防守,城中还有数千首鼠两端的降军,如何坚守?到时候,清军十几万大军将南京给围了,断绝一切外来物资补给,要不了多长时间,咱们自己就得溃了。”顾三麻子说道:“去年南昌城,不就是被清军围困近一年,而使得城中缺粮,引得部分明军打开城门,让清军攻破南昌,还给屠了个干净。若是咱们也如此坚守南京,恐怕也是这个结局。不要忘了,南京城的人口更多!”
“可是,好容易攻占了南京,就此轻易说放弃,还是有些不舍呀!”沉默片刻,韦世乾不由长叹道。
“如今,清军势大,凭我们目前的实力,还不足以占据南京这等江南繁华之地。”顾三麻子抬头望了一眼远处喧闹的市井,“不过,只要这天下不愿为奴的人可以坚持抵抗到底,我相信,迟早有一天,会将建奴彻底赶出中原,重新恢复我大明江山。”
……
11月6日,昆明。
原大西军主帅、新晋秦王孙可望低头盯着地图看了良久,右手不断地在上面比划着,似乎正在考虑大军攻略的主要方向。
“兴安侯(冯双礼)所部到什么位置了?”孙可望抬头问道。
“回殿下,兴安侯十天前领一万余兵马,兵分三路,一路由铜仁、麻阳,一路由平溪、便水,一路由大小梭罗,已抵沅州(今湖南芷江),正在清扫外围,不日将合攻沅州。”一名将领恭敬地答道。
“沅州即下,那么后面就是辰州(今湖南怀化市),估计一直到荔浦、新化均无清军重兵防守。若是兴安侯动作快的话,这个月底,应该可以攻至宝庆府(今湖南娄底市附近),窥视湘潭、长沙了。”孙可望满意地点点头。
“安西王(李定国)在广西可曾依命往攻广东?”孙可望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问随从。
“安西王所部大军进抵柳州后,派数名使者回报,建议不攻广东,而是应趁永初朝廷兵马攻占南京之际,举兵向北,进抵桂林,先消除清军孔有德部对广西的威胁后,直接杀入湖南,则可北望武昌,威胁江南,还能孤立江西所驻清军。”
“糊涂!”孙可望厉声说道:“他李定国还真将自己当做大明的忠臣良将了!我已派兴安侯(冯双礼)提偏师以攻湖南,何曾需要他再来插一手。需知,我们虽然据有云贵广西川南大片地盘,但除了云南稍显富庶,其余各地均为地贫民穷,难以供养大军所需。如今之计,若不能利用清军急攻广东明军之有利时机,迅速进入粤地,夺取这块富庶地盘,如何能壮大我军?”
说着,孙可望在屋中来回踱着步,脸上显出愤怒之色。虽然自己如愿以偿地获得了大明永初朝廷册封的秦王爵位,使得其地位超出李定国、刘文秀、袁宗第等原大西军和大顺军诸多将领之上,但仍旧无法彻底压服诸人。
以前,因为孙可望与艾能奇交好,加上凭借自己张献忠众多养子中之长子地位,还能勉强压制李定国、刘文秀等人,但随着艾能奇征东川中毒箭身亡,他便有些无法做到一言而决的地步。若非李定国、刘文秀以大局为重,事事隐忍为上,勉力维持着农民军的稳定团结的大好局面,恐早已出现分裂的苗头了。
当初,攻贵州,占云南,孙可望就隐隐生出割据云贵,独霸一方,建立一个以农民军为主的小王朝。
但李定国却义正辞严地警告与他,“登莱已有大明永初朝廷,彼以粗鄙之身,浅陋德行,竟妄自尊大,欲自取灭亡乎?”
碍于李定国、刘文秀实力雄厚,孙可望暂时打消了这个想法,但内心却一直耿耿于怀。
10月中旬,登莱永初朝廷派使者来昆明,册封孙可望为秦王,得意忘形之下,他擅自将云南改作云兴省,大设百官,并且私铸钱币,这也引得李定国对此很是鄙视,数次劝说孙可望恢复旧制,谨遵大明永初年号,停止私铸钱币。孙可望内心深处对李定国忌惮和厌恶,由此更甚。
如今,李定国统大军攻伐广西,竟然不按照他的命令行事,擅自更改作战目标,不攻广东,反而去帮着明军驱逐清军孔有德部,还要北进湖广,威胁江南。这不是在拿自己的不甚雄厚的家底,为永初朝廷吸引清军的火力吗?
“再次派人知会安西王(李定国),不可更改作战目标,务必要东向攻入粤地。”孙可望深吸一口气,冷然说道:“若一意孤行,则大军后勤补给恐难以继续支撑接他发起的湖广战役!”
众人闻言,顿时心头一凛,秦王这是准备以断绝后勤补给的方式,威胁安西王(李定国)放弃攻略湖广的计划。需知,广西所部大军三万余众,粮秣钱饷均有云南供给。若是断了补给,岂不是会置李定国部于危险境地!
但秦王震怒,无人敢建言劝阻,唯唯领命派出使者,前往南宁。
……
11月10日,广西南宁。
李定国,字宇宁,陕西绥德人,十岁即入张献忠军中,历经战阵,在军中以宽厚慈仁著称,每战,骁勇超逸,有“万人敌”、“小尉迟”之称。
在来南宁的路上,齐国黑衣卫驻大明副指挥使戚贤勇对李定国还是做了一番功课,收集了一些对方的资料,但当真正见到李定国当面时,还是被对方表现出的浓浓杀伐气息所慑服。
身长八尺,眉目修阔,躯干洪伟,举动有仪度,因为历经战阵,饱受风沙磨砺,刚刚年满三十岁的李定国显得异常沧桑和稳重,并透出一股上位者之势。
李定国端坐在帅椅上,也在打量着面前这位其貌不扬的汉子,留着大明男子常有的发髻,身着普通棉布长衫,神情不卑不亢,未及自己发话询问,犹自沉稳地坐在那里,一语不发。
“齐国之民,均为我华夏苗裔?”李定国轻声问道,尽力使得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一点。
“回安西王,我齐国之民,大部均来自大明,当然都是我华夏苗裔。”戚贤勇拱手说道。
“哦,你家齐王为何一意扶保大明?”李定国好奇地问道:“此前,可是因为受大明朝廷恩惠?”
“我齐国此前并无得到大明朝廷恩惠。”戚贤勇笑了笑,“盖因,我家大王力主坚持派兵扶保大明。只因,不愿神州大陆被鞑虏腥臊之气所沾染。”
“听说,你们齐国兵马非常善战,曾数次击败清虏围攻登莱。”李定国说道:“一月前,你们更是联合永初朝廷官军一战而克南京,震动天下。如此,可有后续作战计划?亦或,是否就此光复江南?”
“我齐国军队下一步作战计划如何,我并不熟知其中详情。”戚贤勇摇头,苦笑道:“不过,以我猜测,南京恐未能久守,大军于其后,必然会择机撤出。”
“呵,我也这般认为,你们联合永初官军出其不意,突然攻占南京,必不可久持,届时,清虏调集大军围攻之时,你们定然会撤出南京城。”李定国点点头说道:“毕竟,南京为四战之地,加之周边地区皆为清军控制属地,你们能考虑及时撤出,倒是顺理成章之事。”
“安西王慧眼如炬。”
“听下面的人说,你们齐国愿支援我部大量军器,此言属实否?”
“当然!”戚贤勇点头应道:“此前,从汉洲本土来大明之前,我家大王曾言,凡是有志于抵抗鞑虏之人,皆可助之。我齐国水师副都督罗大人也派人交代我等前来广西筹办此事。”
“你们可支援我们多少军器?”李定国心中顿时对齐国生出几分好感。
“你们需要多少,我们就能给你们多少!”
“火炮?……火铳?”
“都可以。甚至,还能不限量地提供刀剑长矛,以及粮食。”
“那我们需要对此付出什么?”李定国不相信天上会掉下免费的馅饼。
“人口、药材、矿产、毛皮,以及缴获的金银、典藏书籍、历代器物……,只要你们有的,都可以拿来交换。即使,一时间缺了金银或者物资,也可以暂时赊欠着。”
“人口?”李定国浓浓的双眉跳动了几下,眼神凌厉地看着戚贤勇,“你们齐国欲贩卖我汉人为奴吗?”
“贩卖汉人为奴?”戚贤勇愕然,“我们齐国怎会贩卖汉人为奴?我们是需要输送大量的汉人去我齐国为民!到了我汉洲本土或者海外领地,自然是要分田舍,配物资,此后安居乐业,为自己和后人谋一份传诸于子孙的基业。此前,我就是大明境内众多濒死的饿殍之一,如今效力于齐国,为王前驱,为自己挣一个远大前程。”
“南洋瘴疠遍地,我汉人去了,必然难以适从,若是大量移我汉人前往,岂不是尽将其数推入死地?”
“好叫安西王知悉,南洋自然瘴疠遍地,但我汉洲本土却有大片膏腴之地,气候、环境也与大明相仿,怎会是死地?”戚贤勇说道:“即使我齐国要开发建设瘴疠之地,也是尽遣土人先行进驻开发,待环境稍显改善后,方才移入我汉家子弟。要知道,我齐国转运移民,耗费耗时无数,怎会轻易消耗折损!”
李定国闻言,点点头,认可了对方的说辞。
“近期,我军需要十万石粮食。”李定国盯着戚贤勇说道:“你们可能与我送来?”
“十万石?”戚贤勇迟疑了一下,然后拱手说道:“安西王能否稍待一些时日,我需派人至南平(今越南金兰市)请示安南大总管,才能据此做出回应。”
“无妨!”李定国向对方讨要粮食,无非就是想试探一番齐国的意愿,见对方没有第一时间回绝,心里松了一口气,“另外,你们带给本王的礼物,甚合我意。若是你们愿意大量出售,我们可花费大价钱予以采购。”
“不仅是3磅和4磅的陆战炮,就是威力巨大的攻城重炮,我们也可以提供给你们。”戚贤勇知道李定国所提到的“礼物”,就是他们此次送与对方的两门3磅陆战炮,随即郑重地说道:“只要你们能坚持抵抗鞑虏,恢复汉家江山,你们需要的任何武器,我们齐国都会提供。”
“本王但有一息尚存,就决然不会向鞑虏苟且求和!”李定国掷地有声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