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3章 苍蓝革命（下）

　　作为一个嗜权如命的人，艾哈·邓肯在逃亡时刻都不肯放开对伪联邦政府人员的管控，心心念念要在站稳脚跟后重新建立秩序，拿回自己的权力。正是他的贪婪葬送了他的生命，也让银鹰团军政两界彻底陷入群龙无首的局面。
　　银鹰之翼失去了方向，郎基努斯系统折戟沉沙，拉格修斯星被灾难的火焰染红，拉格拉斯恒星系统的广袤星空弥漫着死亡气息……
　　正是在这样的局面下，龙语者库库尔坎、贝希摩斯、提亚马特三大派系战舰突然出现在驻防海军战舰与混合战舰的战场上。
　　在银鹰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龙语者战舰奏响了战斗号角，无视那一道道茫然目光与通讯请求，对混合战舰展开围猎。
　　从最开始对抗海灵舰队，吸收郎基努斯系统远程火力的战争，到真理号的出现与毁灭，最高安理会方面折损理事级成员超过4名，大型混合战舰也被消灭数艘之多。以当前形势欺负一下驻防海军自然简单轻松，如果对手换成龙语者舰队，结果显而易见。
　　一艘又一艘混合战舰走向死亡，破损的吞噬体组织变成深空蒙上冰霜的生物残骸，拉格拉斯恒星系统的战争从第一阶段过度至第二阶段。
　　没有人想到龙语者舰队会及时出现，对未知来历的混合战舰展开攻击。对于驻防海军而言，龙语者到场最大的意义就是他们得救了。
　　战争的第二阶段没有持续太长时间，随着奥林匹斯号的出现，拉格拉斯恒星系统的战争进入第三阶段。
　　相对的，龙语者舰队的堡垒舰观星者号、无尽诗想号、量子号也出现在拉格拉斯恒星系统战场，同理事长先生未完成的军事作品展开一场死斗。
　　档案库内没有更为具体的描述，比如奥林匹斯号的形象、战斗力、攻击方式，比如无尽诗想号、量子号、观星者的形象、战斗力，攻击方式。这或许是因为龙语者不想留下太多关于自身的情报，也可能是红皇后自作主张简化了档案内容。总之艾玛提供的文件里将双方战斗过程一笔带过。
　　档案记载的内容显示，奥林匹斯号与龙语者三艘堡垒舰的战斗并没有分出胜负，拉格拉斯恒星系统整体战场形势向着不利于最高安理会的方向发展时，第三委员会的三大堡垒舰出现在核心战场，帮助奥林匹斯号向死寂之海方向突围。
　　从战斗力量进行比较的话，最高安理会的奥林匹斯号+第三委员会三大堡垒舰的组合明显优于龙语者舰队一方观星者号、无尽诗想号、量子号的组合，但不知为什么并未过多纠缠，很是干净利落地放弃拉格拉斯恒星系统战场，远遁海外。
　　这种结果意味着最高安理会在银鹰团多年经营以流产告终。
　　唐方猜测理事长先生之所以如此果决，应该是从第三委员会那边得到一些不好的消息，比如龙语者其余分支的战斗力量正在赶来拉格拉斯恒星系统的路上，这才迫不得已选择放弃，本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想法施行战略转移。
　　如果从全局角度看待苍蓝革命始末，这场造成银鹰团动乱的大事件，或许只是最高安理会借壳隐身，执行实验目的，并在实验成功后精心开展的一次试探——试探龙语者的反应，同时向世人宣布自己的存在，并不是像某些人认为那样，最高安理会的最终目的是窃取银鹰团政权。
　　当然，也不排除理事长先生要过一把皇帝瘾的可能。
　　还有一处疑点唐方甚是不解，所谓苍蓝革命，“苍”应该指代最高安理会，那么“蓝”便应该指代第三委员会。然而纵观整个过程，第三委员会除了在后期露了一次脸，没有多少实质性动作。就连“第三委员会”这个名字也是苍蓝革命结束后银鹰团进入执政官时代，调查人员由龙骑士小队一名幸存者那里了解所得。
　　在官方记录中，第三委员会同最高安理会一样是银鹰团社会一个职能部门，隶属伪联邦政府卫生与公共服务部的计划支持中心。然而没人知道是谁提议组建第三委员会，也没人知道该部门具体负责哪一方面的事务，它们明明就在那里，却没有什么存在感。
　　人类总是害怕未知的东西……正是因为对第三委员会的了解太少太少，托马斯·昂科鲁才会对第三委员会的事情很在意，程度甚至超过最高安理会，从而发生基恩·格林斯潘到鹿纳尔太空监狱提审阿罗斯与布哈林的事情，以及接下来种种后续。
　　按照老兵的说法，“第三委员会”这个名词仅限于最高安理会方面的告知，起码龙骑士小队的人没有见过第三委员会的成员。那么这个组织在苍蓝革命中究竟扮演着何种角色？
　　红皇后的档案库中自然找不到答案……龙语者舰队与最高安理会、第三委员会在死寂之海的战斗被一笔带过，接下来便是中间人计划的推进，龙语者对艾哈军政府的打击，以及阿特拉斯空间站的建成，银鹰团执政官体系的确立。
　　属于最高安理会的苍蓝革命就此失败，银鹰团社会迎来新生。
　　革命者代表加尔文·布拉迪成为第一代首席执政官，而心怀同样梦想的龙骑士小队则成为寄宿民众仇恨的罪人……历史从来都是这么讽刺。
　　接下来的事情已经无需书面表述，他通过托马斯·昂科鲁、阿罗斯、布哈林等人的口，以及其他渠道有了比较完整的认知。
　　以上便是红皇后数据库中记载的有关苍蓝革命的情况。
　　浏览完文件内容，他总算了解了银鹰团当年那段鲜为人知的历史始末，同样理解了在鹿纳尔太空监狱时老兵与李冉发生争执的症结所在。
　　把一切罪责推到海尔曼头上……像这种事情，以老兵的性格当然不可能同意。然而中间人与加尔文·布拉迪为了银鹰团顺利渡过难关，选择牺牲他们，让他们背负历史的骂名。
　　老兵一直没有告诉周围的人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一来没有意义，伤害已经发生，再也无法挽回，二来或许在老兵心里，一直不曾停止对祖国的爱。为了这个国家能够顺利的发展下去，宁愿背负那样的骂名。
　　他又想起另一个问题，当初银鹰团派往塔利达恒星系统与克拉夫丘克交涉的使者到底是谁人指使？既然执政官们知道老兵等人是受到最高安理会蒙蔽与欺骗，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国家罪人，却为什么还要赶尽杀绝？难不成……他们认为龙骑兵小队的遭遇会在不远的未来被人翻案？
　　考虑到之前那份文件关于中间人计划的细则，他多少理解了些。
　　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人有能力帮助阿罗斯翻案，恰恰他就是其中一个，只有把这件案子彻底完结……或者说杀人灭口，才能掩盖事件真相——为了国家，也为了某些人的荣誉。
　　托马斯·昂科鲁为了这个国家可以做到眼前地步，其他几位执政官当然也可以。
　　遗憾的是，对方的做法不仅没有达成预期目的，反而逼迫他不得不插手这件事，让局势发展至今日地步。
　　正想到这里，脚下突然传来轻微震动，艾玛适时发来警讯：“指挥官，红皇后毁灭后，阿特拉斯空间站中控系统失去控制，来自梅里达星的高能粒子流正在大肆破坏下方结构，制造爆炸与火灾，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不然会有生命危险。”
　　唐方不再思考刚才的问题，将注意力投向眼前。
　　脚下传来的震动更清晰了些，透过晶体地面恍惚看到一簇簇快速升腾的火焰，柱形空间中央光芯珥设施内置零件开始由主体脱落，带着摩擦所致火星往下方坠落。
　　星际单位针对战场的清理工作已经接近尾声，有价值的残骸都被移回系统空间封存。
　　他走到阿罗斯与诺娃身边，打算告诉二人下方情况的时候，托马斯·昂科鲁在老兵的拍打下从昏迷中醒来，眼睛先是眯了眯，稍微适应一下外部灯光，然后快速张开，原本无力的手也死死抓住眼前人的胳膊。
　　“小心，红皇后要对你们动武。”
　　老兵微微皱眉，唐方却被老头儿的表现逗乐，微笑说道：“别激动，激动容易伤到心脉，对你的身体不好。”
　　诺娃剜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托马斯·昂科鲁既不是傻瓜也不是瞎子，自然可以从唐方的话与几人面部表情看出一些东西，更何况天空还有硝烟未散，远方还有战火未熄。
　　他一下子从迷蒙中清醒过来，抓着老兵的胳膊直起半身，用茫然与震惊并存的目光环视周围环境，看见那些残骸，那些火光，那些哔哩作响的电弧，视线最终定格在失去辉煌，只剩余光的中央光芯上，嘴巴张了又张，手指指了又指，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用唐方解释老头子也知道红皇后完了，龙语者留给银鹰团的宝贵财富就这么毁于战火之下。
　　他露出后悔与自责表情。本以为能够在不伤害红皇后的前提下帮助唐方搞到有关中间人计划的情报，没有想到事情失控至此。从一片狼藉的现场可以看出双方经历了一场骇人大战，最终以唐方获胜结束。
　　唐方知道托马斯·昂科鲁的心情不好，毕竟对方是银鹰团执政官，毕竟红皇后帮了银鹰团很多，现在自己将其毁灭，毫无疑问对于银鹰团是一种伤害，对老头儿这样的爱国者而言是一个沉重打击。
　　“对不起……”
　　托马斯摇摇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恨自己没用，无法说服红皇后做出正确选择。”
　　“正确选择嘛……”唐方对这样的说法有些感慨。托马斯、梅亚尔、韩照、霍夫曼等人，再加上人工智能的红皇后，他们有着相同目标，却有着不同的行动，固执地认为自己的选择才是正确的选择。
　　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绝对正确的选择吗？
　　托马斯在老兵的帮助下挣扎起身，望着红皇后的躯壳遗憾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他在向一台机器道歉，郑重的样子像在面对一个值得尊敬的人。
　　站在第三执政官的角度，尽管他选择了唐方，辜负了红皇后，可是自始至终不觉得自己背弃了银鹰团，他依然热爱着祖国。而红皇后在银鹰团最艰难最困苦时刻帮了这个国家很多很多，哪怕只是一台机器人，也理当收获一份尊重。
　　诺娃走过去，将一片医疗胶贴在托马斯额头磕伤处。
　　老头儿很快调整好情绪，说声谢谢，然后转身望向唐方：“怎么样？”
　　他知道托马斯言下所指，点点头说道：“我已经知道中间人的身份。”
　　“那就好……那就好……”老头儿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这样的牺牲……总算没有白费。”
　　在托马斯·昂科鲁的心目中，晨星铸造与龙语者的矛盾才是当下最为关键与危险的问题，一个处理不好便会对银鹰团乃至国际形势造成深远影响。跟唐方比起来，红皇后算不得什么，因为只要晨星铸造同龙语者和解，自然可以请求龙语者提供技术支持重建人工智能。这也是为什么像他这种满腔爱国情怀的人能够容忍红皇后落得毁灭结局的原因。
　　唐方顺着他的视线打量红皇后的尸骸一眼，叹了口气说道：“我在想……如果你知道红皇后档案库中记载的东西，是否还能像现在一样笑的很开心。”
　　这句话说的老头儿一个愣神，表情由欣慰而难看：“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红皇后的档案库里到底记载了怎样的秘密？”
　　便在这时，地下空间上涌的火焰打断二人的谈话，震荡似波浪一般推升。
　　唐方打量一眼脚下，看见火焰的红连成一片，沉声说道：“那些事情等离开这里再说。”说完向阿罗斯使个眼色。